淘金记 The Gold Rush

电影鉴赏：

《淘金记》是卓别林在唐纳尔·派蒂小说的启发下，于1925年拍成的一部黑白无声影片，1942年由卓别林自己为影片配乐后重新发行，并于1956年再次发行，是卓别林电影中唯一获此殊荣的作品。

卓别林1889年4月16日出生在伦敦的一个贫民区，他的双亲是音乐厅里地位卑下的演员。卓别林自五六岁起就在游艺场里学艺演出，他跟随卡尔诺剧团在英国各地献艺。在赴法国的巡回演出中，法国著名的喜剧大师麦克斯·林戴的哑剧造诣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在麦克斯的建议下，卓别林于1914年来到好莱坞，一年后在美国成名，两年后享誉世界。

卓别林是世界公认的天才，他没有进过学校，但天资聪颖、多才多艺且求知若渴。伦敦的贫民区生活给他的艺术创作提供了丰厚的现实主义土壤，英国和法国的哑剧教会他喜剧的技巧和表演方法。古老的哑剧艺术由于卓别林而在电影中获得新的生命，他坚持认为哑剧是“电影的基本特征”，并因此而排斥有声电影。卓别林一生拍摄了80部影片，除早期一些短片外，其余所有影片都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有时还自己配乐。他所表现的故事虽采用极度夸张和荒诞的手法，但影片在合理性和真实性方面都能达到几近完美的程度。卓别林从影不久就创造了小人物查利，这个流浪汉从1914年的《在阵雨之间》一直活跃到1936年的《摩登时代》。萨杜尔认为，卓别林在创造查利的过程中认识到：“电影是群众性的艺术，它的观众绝大多数是工人。因此，他采取了自己在痛苦的童年时代里所趋向的立场。”这位电影史家还说：“卓别林作为艺术家，完全放弃了投入所好的做法，他成了他自己和他的天地的主宰。他的巨大才能和他的天赋开始结合为一。”

在卓别林丰富的创作遗产中，不同时代、不同观点、不同艺术趣味的评论家几乎一致认为《淘金记》是卓别林艺术创作的高峰。它以整部影片戏剧情节设计之完善、结构之清晰、画面语言之简洁和丰富令世人瞩目。

淘金者查利一如他的流浪汉系列的装束：短小的上衣配肥大的裤子，头戴小圆帽，脚上是一双又宽又大的皮靴。他手持竹手杖，迈着鸭子步，大步流星地穿行在满是冰雪的悬崖峭壁之间。查利也一如他的非英雄本色：他并不高尚，贫困也贪图金钱；他自不量力，经常做出不得体的事来；他欺软怕硬又诡计多端，但不失善良本性。查利如此全面具备底层小人物互相矛盾的“品质”，自然会闹出很多笑话来。卓别林不是一味地搞笑，他用透彻、冷峻的目光审视这个生活在高速发展的资本主义社会矛盾中的小人物，他处处受窘，却还达观乐天。

精妙的喜剧情节，滑稽的外表和谐趣的形体动作，为卓别林非同寻常的喜剧所带有的哲理内涵提供了前提。于是我们在《淘金记》里看到了如下场面——“吃皮靴”：他摆好桌子，煞有介事地把煮熟的皮靴端到桌上，好像那是新年晚宴上的火鸡大餐。他把鞋钉当作鱼骨头吮吸得津津有味，把鞋带当做通心粉绕在叉子上嚼了又嚼。“带狗跳舞”：与乔治娅跳舞时，查利怡然自得又关怀备至地引领姑娘翩翩起舞，他那过于肥大的裤子不断往下掉，他麻利地用手杖勾起地上的一根绳子束在腰上，没想到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条狗，它跟在舞动着的查利后面转悠，转得不耐烦时，突然把他撞倒在地，引得舞客们一阵哄笑。“小面包舞”：除夕之夜，为那顿晚餐忙活了一整天的查利久等姑娘们不到，累得睡着了。他梦见乔治娅来了，他兴高采烈地为她们表演。他用两只叉子叉起两个小棱子面包当作芭蕾舞演员的舞鞋，在桌子上模仿芭蕾的舞蹈动作。当那双纤巧的小足跳出滑稽的舞步时，查利用丰富的面部表情来配合那组惟妙惟肖的舞姿。这场著名的“小面包舞”是无声电影中哑剧表演的杰作，卓别林幼年时练就的舞蹈童子功在此处得到淋漓尽致地发挥。

卓别林绝妙的哑剧表演才能在他的其他影片中也随处可见。如在《摩登时代》（1936）里，卓别林直接表现美国经济大萧条期间的失业问题，讽刺资本主义经济混乱造成的不良后果。当国民普遍处于贫困状态时，小麦被焚烧，牛奶被倒进海里。作为主人公的查利进钢厂做工。老板为节省劳动力，处处搞机械化：他被传送带上的机械动作弄得晕头转向；他被不停运转的机器卷进传送带，又像螺母一样从传送带的另一端被送了出来；他被选作试验品去体验喂饭机的功能，午饭时查利双手不能停止工作，美味的肉饼由喂饭机的机械手送到嘴里，汤自动倒进口里，还有海绵块自动给他擦嘴。查利吃得正美时，喂饭机坏了，机械手把螺母送进他的嘴里……这些奇思妙想既令人捧腹，又在夸张的动作和情节中蕴藏着辛辣的嘲讽和深刻的社会批判。他在影片中不仅充分发挥了他的表演才能，而且捍卫了普通人在冷酷的世界中生存和维护人格尊严的权利。匈牙利著名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兹曾撰文：“如果说卓别林能赢得半数人类的温柔的爱的话，那就意味着有数以百计的人们从他的个性上看到某种对他们意义深远的东西，卓别林的个性里表达了某种活在我们所有人心中的东西，诸如隐藏的情感、企望、没有意识到的想法，某种远远超出个人魅力和个人艺术的东西。”

无声电影时期出现了许多不朽的作品，这些作品以高度的造型文化、蒙太奇的巧妙运用、导演的独特处理和演员的精湛演技深得世人喜爱，从而被称为“伟大的哑巴”。卓别林的大部分作品都是无声影片，这取决于大师对哑剧艺术的从容驾驭和情有独钟。当剧情需要注解时，他就自己写上字幕印制到胶片上，他以为这种艺术表现方法观众是完全接受的。然而作为技术产物的电影，在跨越了初级阶段要以更丰富的形式去表现更丰富的内容时，演员借助语言参与叙事、完成与观众的沟通就成为历史的必然，它符合电影艺术发展的规律。1929年当第一部有声电影《纽约之光》出现时，很多无声电影大师予以强烈反对，卓别林就是反对有声电影最坚决的艺术家。但当他费时三年完成的著名作品《摩登时代》（1936）公映后，他看到了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即不懂默片为何物的儿童观众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影片里的人物光打手势不说话，而影片所寓意的尖锐问题和真实性也由于没有对白而打了折扣。于是，卓别林不得不决定与无声电影告别。在他接下来拍摄的一部尖锐揭露法西斯头子希特勒的伟大作品《大独裁者》（1940）中，卓别林开口说话了。影片尾声部分，卓别林扮演的酷似希特勒的理发师对着麦克风向全世界发表了长篇讲话，他“谴责那些为了满足个人丑恶欲望而在全世界筑起仇恨壁垒的人，呼吁人们利用现代科学的文明把全世界联结起来，让全人类互相至诚对待，互相帮助，共同走上自由而美丽的生活道路”。卓别林以巧妙的喜剧构思和合理的荒诞预言了法西斯的必然灭亡。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卓别林摄制了一系列具有尖锐讽刺倾向的影片。其中，最具社会批判价值的是《凡尔杜先生》（1947），其副标题是《杀人的喜剧》。凡尔杜也是个小人物，但与查利不同，他要去适应周围的环境，按照资本主义世界的狼的原则生活。成为交易所的小经纪人之后，他敛钱的方式是勾引有钱的老寡妇或独身女人，先和他们结婚，然后再杀死她们。卓别林曾就这部影片说过：“凡尔杜先生是个大量杀人的凶手。我想通过这个个别的心理事件的例子来表明：我们现代社会正准备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大量杀人的凶手。”卓别林想告诉大家，凡尔杜所作所为与法西斯如出一辙。卓别林的《淘金记》、《摩登时代》，连同他的有声电影《大独裁者》和《凡尔杜先生》等，共同构成卓别林艺术创作中不朽的光辉篇章。

卓别林的《淘金记》被称为“最后的童话”，其后他再也没有拍出像《淘金记》这样无忧无虑又有美好结局的影片。这部影片公映不久，美国报界就利用卓别林与琳达·格雷离婚案作为口实对他进行中伤，致使他一度不能工作。此后他的创作中欢笑与痛苦的交织更加突出了。从1920年代开始，美国反动报刊就认为卓别林“嘲弄美国社会”，利用各种借口无端攻击他。在麦卡锡时代，卓别林的进步活动更是遭到反动势力的猛烈攻讦。美国政府中的反动势力也开始对卓别林进行庭讯，指控他逃税漏税，到1940年代末对他的造谣中伤达到顶峰。种族主义者要求国会立即将卓别林驱逐出美国，反动报业赫斯特报系对他的恶意攻击最甚。在“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里，卓别林的案卷长达400多页。1952年，卓别林完成了他的抒情悲剧《舞台生涯》，发行商拒绝发行这部影片。卓别林决定举家离开美国，之后定居在瑞士，直到离世。从1952年到1972年的20年间，卓别林拒绝在美国发行他的全部影片，但作为卓别林最钟爱的作品，《淘金记》是个例外。这位在美国工作和生活了38年，为美国交纳税金高达千万美元、给美国人民带来欢乐和笑声、为美国电影做出巨大贡献的卓越艺术家，由于“非美”活动而永远离开了美国。1972年，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授予卓别林荣誉奖。

卓别林的表演艺术是独特而不可重复的，他的查利系列影片作为难以逾越的艺术珍品而进入世界文化宝库，卓别林的电影属于全人类。

《淘金记》，1952年在比利时由9个国家的63位著名导演评选的“世界电影十二佳作”中名列第二；1958年在比利时布鲁塞尔被26个国家的117位电影史学家评选为“世界电影十二佳作”第二名；1952年英国《画面与音响》杂志邀请国际知名影评家评选“世界电影十大佳作”中名列第二；1962年在西雅图由292位影评家评选的“美国电影十四佳片”中名列第二；1978年法国《前台》杂志评选的“世界电影十大佳作”中名列第八。

（纪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