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D06年日本制作的动画电影
《红辣椒》是一部大量使用精神分析理论的影片，在读解上有一定的难度。本文试图从弗洛伊德和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出发，对这部影片不易读解的部分进行分析，并指出这部影片的主题和人物在精神分析上的特色。
[关键词]动画；精神分析；今敏
2006年日本动画片导演今敏推出了他的大制作动画电影《红辣椒》。由于他在2001年导演的动画片《千年女优》获奖无数好评如潮，因此人们对他的影片一直抱有很高的期望。但是，《红辣椒》却不是一部那么容易看懂的影片，按照《中华读书报》上的说法，这是一部“无数连环套，拆解不清”。的电影。其实，这部影片的不易读解与影片大量使用精神分析的方法有关，通过精神分析，我们可以顺利读解影片，这篇文章的目的即在于梳理两者之间有趣的关系。
一、叙事线索
影片《红辣椒》向观众展示了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一个是非现实的、梦中的世界。在这两个世界中，主要有两条叙事的线索，这两条叙事线索都颇有悬念推理的色彩：一条线索是警察粉川因为不能破解杀人案，精神负担沉重，经常噩梦连连，因此求助于他大学时代的同学岛。岛是某精神疾病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正在负责研究一种能够记录和进入人们梦境的仪器“微型DC”，于是他将这一仪器推荐给粉川使用。粉川在梦中看到了一个活泼可爱的红衣少女“红辣椒”，这位少女帮助他分析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使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困惑乃是因为自身少年时代立志拍摄电影的理想受到了压抑，以致在梦中看见一个自我被另一个自我追逐、枪杀。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他终于摆脱了噩梦成为一名成功的警探。在这一线索中，粉川的破案仅是作为一个极其次要的因素被导入，主要的冲突集中在粉川如何通过回忆自己17岁时不能将一部电影完成而不得不放弃所产生的心理阴影。类似的做法我们早在希区柯克的《爱德华大夫》中已熟知。在《红辣椒》中，粉川的心理故事并不是主线，而只是一条辅助线，这条辅助线与叙事主线时而平行，时而相交，起到了推动主体故事发展的作用。影片主要的叙事线索是从精神疾病研究所新仪器试验项目组丢失了三副“微型DC”开始的，因为害怕这一事件造成不良后果，项目组负责人岛和副组长千叶敦子(女)积极查找丢失的“微型DC”。千叶敦子是一位美丽而冷峻的“冰山美人”，人们在她的脸上永远看不到笑容。而在人们的梦中，她却是那位充满青春活力人见人爱的“红辣椒”。通过他们的追查，得到了两个结果：一是失窃事件与本项研究的主设计师时田的助手冰室有关，此人有同性恋倾向，经常扮女装，已经失踪多天，不知去向。二是发现有人通过“微型DC”进入人们的意识从而控制人们的行为，岛和千叶几乎都遭到了暗算，这项研究于是被坐轮椅的研究所理事长下令撤销。而千叶始终不相信冰室是事件的主谋，她通过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冰室，但他沉睡在自己的梦中不能苏醒。千叶认为，找到了冰室，只找回了一副“微型DC”，还有两副“微型DC”的使用者才是幕后企图控制他人的真凶。为了查出真相，时田进入了冰室的梦境，但却发现冰室的梦不完全是他自己的，而是综合了他人的梦。当千叶和岛发现时田同样也沉睡不醒时，觉得事情不妙，千叶涉险化作红辣椒进入了冰室的梦境，试图解救时田。在冰室的梦中，她果然发现了盗窃“微型DC”的另外两人，这两人正是她的上司，研究所理事长和他的助手小山内。当这两人发现事情败露，便要在梦中杀死红辣椒灭口。而在现实世界监看千叶梦境的岛发现事情不妙时，已经无法将千叶从梦境中唤醒。情急之下，他利用粉川介入红辣椒梦境的机会，让粉川带着奄奄一息的千叶逃回到他自己的梦中。向往着成功立业的粉川扮演了英雄救美的角色，他在自己的梦中杀死了小山内，救下了千叶，同时也使自己在梦中完成了一直没有拍摄完成的电影。
如果这个故事到此结束，那么一定不会有难以理解的地方，但是影片作者似乎不满足于仅仅利用弗洛伊德的理论，他们让拉康也加入了进来。故事中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千叶和岛以及粉川，他们突然发现，他们所在的现实世界开始变形，开始与梦幻中的世界融合。原来，小山内在梦中被杀死后，不能再回到现实的世界，而只能归于“虚无”。而在现实世界必须事事依靠小山内的坐在轮椅上的研究所理事长，只有在非现实的世界中才能控制一切，才能站立行走，于是他利用“微型DC”大肆入侵人们的意识，让人们的欲望无限膨胀，从而将人类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梦境，而他自己就是这个梦境中控制一切的黑暗巨人。影片的女主人公在这个虚实相间的世界中呈现出了两个形象，一个是千叶，一个是红辣椒，两人都认为对方应该服从自己。结果一个去救已经在冰室梦境中变成了机器人的时田，一个去对付变成了黑暗巨人的理事长，但是，两人均势单力薄，既救不了时田也对付不了巨人。看着现实中行将消失的千叶向失去知觉的时田吐露爱意，红辣椒猛醒，意识到光明和黑暗，生与死，男人与女人的对立，在虚幻中并不是绝对的，于是她也投身于变成了机器人的时田，在那里与千叶重新合为一体，“女人”由此而诞生。这是一个初生于混沌世界中的婴孩，这个婴孩在不断吞噬黑暗巨人的梦境中成长，并越来越明晰地显现出女性的特征，她最终吞噬了那个由噩梦所构成的黑暗巨人，挽救了陷于混沌的世界，使之重归现实的秩序之中。阴霾散去，世界重现光明。在影片的尾声，粉川上网寻找昔日的红辣椒，红辣椒已不再现身，她留言告诉粉川，自己已经和时田结婚，并祝贺他成功破案。
二、精神分析的语境
电影《红辣椒》的一开始便是梦境和对梦境的分析，并在梦境和现实这两个不同的层面上展开。对于梦境和现实的区分，在今天的观众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弗洛伊德关于释梦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意识和潜意识的不同尽人皆知，作者在表现上也作了明确的区分，现实世界的物体采用仿真的方法逼真模拟，梦境中的物体则有变形夸张以及演化的可能。如千叶在冰室家中搜查时意识被他人控制的情节：千叶在冰室的橱柜中发现了地道，地道通往一个游乐场，游乐场一角的台阶上有一个酷似冰室的玩偶，当千叶试图越过栏杆走向玩偶时，栏杆突然塌陷，千叶惊醒，她所试图越过的栏杆是高楼中冰室家阳台的栏杆，幸好一旁的小山内将她一把拉住。这里从梦境到现实的表现是非常清晰的，观众完全能够理解剧中人物从梦境到现实的转变。类似的表现我们在今敏的另一部影片《完美之兰》(又译《未麻之部屋》)中也能看见。警官粉川梦中种种荒唐的意象，如像泰山一样凭借林中树藤救出美女、在火车中与谋杀者搏斗、在追逐凶犯的过程中整个环境突然柔软折叠等等，均说明了粉川潜意识中某种欲望的曲折表现。用弗洛伊德的话来说就是：“当意识层面的观念被舍弃后，潜意识中有意义的概念则控制了整个现实的思想；而表浅的联系不过是一些更深层以及被压抑的关联的替代物而已。”诸如此类的有关梦境、意识、潜意识的概念，电影中并没有特别做出解释，但对于今天我国电影的受众来说，这些已经不是问题，因为弗洛伊德相关的理论已经能够成为一般语境的部分，并为大众所理解和接受。
当影片进入到现实世界与梦境混淆的阶段，对于一般的观众来说，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了，因为他们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是看不到电影中所描绘的景象的。作者在这里依托的是拉康的相关理论。在拉康看来，人是一种自恋的动物，黄作对此解释道：“一旦自我形成，自我与他人就构成了一个想象的世界，这个世界便是所谓的外部世界。”在拉康那里，人们外部的世界并不是“坚硬”而“客观”的，而是与人们的主观欲念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只不过是由于某种压抑才导致了人们不能看到外部世界的主观性。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拉康认为精神的“症状”能够反映真实的存在。他说：“症状只有在能指的辖域里才能得到解释。能指只有在与另一个能指的关系中才有意义。症状的真实存在在这个关联之中，症状保持着因代表真实的某种爆发而来的模糊。实际上它就是真实，与真实同出一块料。如果我们唯物地提出真实就是在能指连环上组成的东西的话。”如果我们能够站在拉康的这一立场上，便能够比较方便地理解《红辣椒》中出现的现实与梦境的混淆。因为在拉康看来，真实不过只是能指符号与符号之间的关系。在电影中，研究所的理事长无疑是一个有着极强控制欲望的反面角色，他才不惜让自己的助手用“色相”去勾引“微型DC”研究小组的同性恋者冰室，窃取这一能够通过梦境控制他人意识的科技手段。当这个追求权力的狂人把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置于梦境的控制之下的时候，这个世界从逻辑上说不就是一个梦的世界吗?正如今天的人们用各种材料建造城市道路，用各种手段改变基因获取奇异的水果蔬菜一样，人们不是在按照自己主观的意愿在建构这个世界吗?不同之处仅在于今天外部世界的主观性需要人们花费很长的时间去“搞定”，因为耗时费力，所以尽管是主观的呈现也不能任意变更，从而使之有了“客观”的性质。而在动画电影中，外部世界的变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且，在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的眼中，世界必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因此可以推论，如果所有的人都患有精神的疾病——如同电影中那些意识被控制的人一样，一个理性的、客观的世界理所当然地不可能存在。这里并非要把主客观混淆的世界说成是现实的，而是说必须先有诸如此类的观念，然后观众才有可能对影片中的表现予以理解。问题在于，尽管拉康的理论在今天已是无可争议的显学，但在一般观众那里是否已经成为不容置疑的语境?是否已经为绝大多数的人所知晓和了解?如果不是，电影中出现的现实和梦境的混淆势必引起观众的迷惑，因为在一般的逻辑推理上，梦境和现实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界限。或许，在日本这样的表现能够为观众所接受?日本从来就有“万物有灵”的传统，在这一传统之下，人们眼中的外部世界或许并不“坚实”和“客观”。
